本文转载自公众号“地理公社”
揭谛揭谛，年保玉则
文图/邓平模
年宝玉则没有我想象的那么遥远。
在海拔约4400米的垭口远眺上下日干错双湖
之前我一直觉得，位于两省交界处的它是最遥远的四川和最遥远的青海，没想到当天早上6点从成都出发，日落时分，我们已经在久治县白玉乡的下文错湖边扎营了。
乱石头垭口远眺年宝玉则群峰
年宝玉则的沟谷多是开阔的U形谷地，两侧山峰峻拔，谷底开阔平缓，多溪流海子，非常适合扎营。谷地的丰美草场是果洛人的夏季牧场，虽然没人定居，但游牧帐篷常常可见，我们宿营的下文措边就有那么三五处。到达的时候，石头山的影子刚刚漫过湖面，黑压压的牦牛群已经聚集到黑帐篷周围，牛粪燃起的炊烟从帐篷上升起，袅袅婷婷飘向湖面，一派高原牧歌景象。
下文错的黄昏
我翻过牧场的铁丝网，来到湖边，一头掉队的牦牛孤零零地面湖而立，仿佛思想者。它面前的湖面呈长长的带状，水波不兴，倒映着连绵起伏的石头山剪影，居然有了桂林山水的韵味。
冰川漂砾地貌是年宝玉则的特点
迷雾笼罩四野，一夜之间，碧绿甜美的草原就变成了苍茫旷远的神秘之地，仿佛穿越回了格萨尔王的国度——果洛部落的家园。
妇人家的黑帐篷和游牧生活或许与格萨尔时代没有什么不同，而帐篷边停着的几辆汽车又提醒我那个时代已经遥远。是的，我来到了格萨尔王的国度，目击众神死亡的草原上野花一片。
收拾好晒干的帐篷，往沟谷深处进发。相对于从已开发成景区的仙女湖出发的“正穿”路线，我们此次的穿越被俗称为“反穿”，是同一线路的相反方向，均围绕年宝玉则主峰展开，行经3条沟谷，翻越2个垭口，串联8个海子。
下文错的清晨
下文错、上文错、阿尔加错、德莫错位于悠长的第一条沟谷，宿营两晚；翻过垭口后，进入上日干错、下日干错所在沟谷，宿营一晚；再翻垭口，进入妖女湖、仙女湖所在沟谷，宿营一晚；最后从仙女湖所在的景区大门出去，结束穿越。
三条沟谷孕育了三条河流，分别注入杜科河、大渡河、长江和附近的黄河，年宝玉则是中国两大河流的分水岭，我们将从长江流域穿越到黄河流域。
下文错边的牧民帐篷
下文错与上文错相距不远，可以遥望，之间有曲折的河道相通，是姊妹湖。上、下日干错，妖女湖和仙女湖也是类似的状况。这条线路全长40余公里，除了海拔4450、4600米的两个垭口，其它路线大多在开阔的谷地展开，平缓易行。特别是湖区的线路，常常沿湖而行，神山圣湖相伴，闲庭信步，美不胜收，因此在户外界备受追捧。
行进在上文错湖畔，身后，牦牛群如黑浪般涌了过来，是牧民在转场了。宽谷里的牛道开阔，虽没有公路，面包车也能开行，因此成了转场的交通工具。牦牛难免乱跑、掉队，面包车不及之地，就有男人骑着马驱赶，后面跟着条大狗。现代与传统工具并用，合理搭配，是这个时代特有的游牧风景。
下文错边的转场
充沛的降雨让海拔5369米的年宝玉则主峰周边囤积了数平方公里的冰川，在卫星地图上看，主峰区雪峰林立，一片银白，周边则环绕着连绵起伏、碧波万顷的草原，好像碧海中浮起一朵白莲，是非常圣洁的美。
降雨和冰川融水造就了年宝玉则的海子群，据说有180个之多，映衬着这里的360座山峰。
下文错海子中戏游的牦牛
此时，我就走在这180个海子之一的上文错边。阳光温暖，和风吹拂，空气洁净，左手尖峰，右手碧海，在这样的地方走路实在是一种幸福——一路上我常常涌起这样的幸福感。
离开上文错，左拐上坡，就看不到牧民帐篷了，坡上的阿尔加错海拔4238米，是此行海拔最高的扎营点。
阿尔加错的水面是最好的画布
时间还早，我可以细细品味海子和大山之美。阿尔加错最令人心动的是次日凌晨，掀开帐篷，万籁俱寂，无风无声，无尘无云，一弯细细的月牙悬在清朗的石头山上，阿尔加错水平如镜，镜面上氤氲着淡淡的雾气……当太阳渐渐升上石头山，将光影投射在湖面上时，跌宕起伏的山的轮廓线在湖面画下流动的线条，湖面又倒映着天光云影和群山，大自然勾画了最美的画面，我只需要按动快门。
看卫星地图，耳边不觉流淌出徐清原专辑《彼岸》中的旋律，作曲者一定领略过类似的风景，体会过同样的心境。这里就是彼岸。
阿尔加错湖边，躬身挖贝母的老乡
阿尔加错被大山紧拥怀中，山峰近在眼前，是沿途可以最近距离欣赏峰林的地方。
人们喜欢将年宝玉则的石山称作格萨尔王的魔幻城堡，从这个角度看来，似乎更加形象。
“鲁阿拉拉穆阿拉，鲁塔拉拉穆塔拉。”（史诗《格萨尔王》的开唱词）……如果有一位仲肯（说唱艺人）在此，波澜壮阔、魔幻幽远的史诗故事就可以生动开场了。
次日一早，我们出发，跨过海子出水口的溪流，穿过茂密的荆棘，从支沟回到主沟。从此处往里，草甸渐渐稀薄，没有牧人了。
绝壁下的垭口
登上缓坡，湛蓝的德格木错（也称“德莫错”）就在眼前，我们在湖边午餐。沟谷在德格木错拐了个大弯后，环着年宝玉则主峰北去，与日干错双湖所在的沟谷之间隔着一个海拔4450米的垭口。
翻过垭口，突如其来的壮丽景致把我们震住了：下方的宽谷之中，两个蓝莹莹的海子静静依偎，温婉动人，威武雄壮的群山环围着双湖，从远处一直延伸到我们脚下，尤其是东侧的十几座尖峰，如挺拔的士兵般整齐列阵，气势非凡。这一幕从垭口后面突然冒出来，有一种猝不及防的惊艳之美。
与正穿时逐渐呈现的美感相比，突然袭击的视觉冲击更加强烈，所以我觉得年宝玉则的穿越，反穿胜于正穿。
下日干错，黄昏放牛
我们将上日干错甩在身后，直接到下日干错扎营。
棉花云倒映在幽蓝的下日干错湖面，让人陡生在世外徒步的幸福感。
下日干错，海拔约4300米的这里曾经林木苍翠
待爬至视野开阔的高处，才发现远近山头的荆棘林中冒出更多这样的树桩，在烈日照耀下非常刺眼，像白骨、像墓碑。
向导扎西为我解惑：以前这里坏人多、小偷多，会偷盗甚至杀人，荆棘丛中的大柏树下成了他们的藏身之地，令牧民难以搜寻，束手无策。为了赶出盗贼，牧民们不得已砍大树、烧树根、绝树命……一念无明，桃花源也会成地狱，这树桩就是地狱的示现。
这样的下日干错让我想起羊卓雍错
前方是此行中最绵长的山路和海拔最高的垭口。
扎西是第一个到达的，他没有抛洒龙达，礼敬神山。生于斯长于斯，这样的风景在他已经审美疲劳，于我却是真正的彼岸风景，那是恢弘的年宝玉则主峰和群峰，在石林般奇绝的群峰拱卫中，主峰那流线型的石头山尖仿佛花瓣，因陡峭光滑，留不住雪，积雪在莲瓣内壁和两侧形成一条巨大的冰川，圣洁至极。
年宝玉则主峰周围，塔峰林立
垭口处的植被已经非常稀疏，零星的多刺绿茸蒿绽放出蓝紫色的花朵，仿佛是敬献给神山的礼物。同伴们已经走了，我在这样一株高山精灵旁静坐片刻，聆听神山的无声开示，合掌感恩，然后下山而去。
垭口之下，海拔速降，下到谷底，又是典型的U形宽谷，又见水草丰美，牛马成群。我再次与年宝玉则的主峰和冰川相遇，这里的直线距离比垭口处更近，能清楚看到冰川的肌理，冰川舌融水成溪，跌落成瀑，流过戈壁，淌过草甸，注入另一端的海子——妖女湖。
日嘎垭口下方远眺妖女湖和仙女湖
这是神山冰川融水形成的第一个海子，像一面亮闪闪的明镜落在山谷，有仙气，却得了这么一个俗气的名字。
名称的改变暗示着商业气息的侵袭。从妖女湖开始就进入了已开发景区，我远远看见了妖女湖尾端用来当做商店和旅馆的白帐篷和移动房屋。
仙女湖妖女湖之间的营地
虽然一路上的经历告诉我，年宝玉则也不在世外——或许这个年代已经没有绝对的世外，重要的是要在心里留一处世外，一如年宝玉则，如木心所说：“我是一个在黑暗中大雪纷飞的人哪！”
是的，我们都免不了有这样那样的问题，而与大自然交流或许是清洁和安慰自己的最好方法。所以，去吧去吧，去年宝玉则吧，去看彼岸的风景吧！
揭谛揭谛。年宝玉则揭谛。波罗揭谛。
地图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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